季冠灼一向还算伶牙俐齿,这会儿却也结巴起来:“不是说……您不会……就是……”
就是他哪里来的胆子,让老祖宗给他做饭?
而且,虽然在他眼里,师从烨向来英明神武,十项全能。但做饭这件事……
“那便不必再说。”师从烨立刻下了决断,淡淡道,“刚好我也饿了,就一起随便吃些吧。”
话已说到这一步,季冠灼自然无法拒绝。
不过,师从烨行至楼下,却刚好遇到睡眼惺忪准备去灶房做饭的吴优。
乌乡地穷,他每年发下的俸禄大多都用来补贴百姓,留存在身边的极少。
是以一日三餐,多是他和几个衙役轮流做饭,勉强填饱肚子即可。
午间回到县衙后,煮粥分粥一事,他都交给其他衙役,自己倒在通铺上睡得昏天黑地。也是这会儿实在腹内空空,不然他至少还能再睡三个时辰。
他哈欠连天地走到灶房外,一抬眼看到师从烨,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。
吴优抬手,用力地揉了揉眼睛,差点没把眼珠子揉出来。再一抬眼,发现师从烨目光冷冷地扫过来,立刻清醒了。
“皇……皇上……”他颤颤巍巍地叫出师从烨的名字,小声道,“您也饿了吗?下官这就给您煮饭。”
说着,他熟练地踏入灶房,挽起袖子开始烧水。
师从烨收回手,站在门外,语气淡淡道:“乌乡县衙平日里便是你煮饭吗?”
“也不一定。”吴优被师从烨看得头皮发麻,脑子都停摆,只机械地做着手中的活,“县衙中没有厨娘,只能微臣或府中衙役亲自动手。季大人来此之后,也偶尔会做一些。”
师从烨没有再说话,只是继续等吴优做饭。
他做的是清汤面,又加了不知哪家送来的鸡蛋和绿叶菜。
但即便如此,那面看起来依旧过于清淡,不像是季冠灼能吃下去的。
毕竟季冠灼还在宫中之时,李公公就整日同他念叨,季大人颇好浓油赤酱那口。
“微臣帮您端上去?”吴优小心翼翼地说道。
“不必。”师从烨看着那清汤寡水的面,目光又在灶房里扫了一番。
镂空的木架上,搁置着一小把葱和一头蒜。他走过去,将葱蒜洗净切碎,又用油烹香。
他动作熟稔,不像是没做过这些事的。吴优瞧着师从烨这幅模样,又好奇又不敢看。
他低下头,眼观鼻鼻观心地装死。
师从烨则是用小勺将葱蒜油加入汤面之中,这才端面上楼。
吴优踌躇半晌,最终还是跟了上去,
抹药
房间里, 季冠灼坐在桌前,指节有一搭没一搭地在桌面上轻敲着。
一觉睡醒,他现在头脑前所未有的清晰, 有些被忽略的细枝末节的东西,也慢慢在眼前浮现。
以正常情况而论,无论如何,师从烨都不该派暗卫来保他才对。
朝中官员诸多,比季冠灼官位高者也并不算少。
师从烨手边可用暗卫, 至多不超过一百。倘若每个官员被遣往他处,都要暗卫暗中保护, 那肯定是不够的。
所以, 老祖宗为什么要派暗卫跟着他?
季冠灼眸光闪烁, 敲击桌面的动作也顿住。
他其实一直都知道,自己的解释根本站不住脚,倘若师从烨有心要查,很容易便能查清, 这世上根本不存在一个叫季冠灼的人。
那倘若,他直白地告诉师从烨,他便是天外来的人呢?
但……师从烨自继位以来,一直对这些荒唐之言憎恶不已,但凡沧月境内出现妖言惑众的道士, 几乎都被格杀。
师从烨连天命一事都不信, 又怎会相信他是自未来而来?
会派遣暗卫盯着他, 大抵也是因为察觉到他身上的疑点,所以才会如此。
想到这里, 季冠灼倒吸一口凉气。
他虽自认有几分小聪明,知道些后世改良过的政策, 而师从烨又恰好是一个不拘一格招揽人才之人。
但他并不觉得,师从烨在发现他身份之后,还会留他一条命。
他得谨慎些。
门被人自外推开,师从烨将两份汤面置于桌上。
汤面上浮着一层葱蒜油,闻起来清香扑鼻,上面还卧着一个鸡蛋。翠绿的青菜叶点缀其上,令人食指大动。
季冠灼这会儿饿得前心贴后背,毫不客气得吃了两口,这才抬头看向师从烨时,一双眸子亮晶晶的:“此面味道着实不错,皇上居然能有这般手艺,实在厉害!”
他夸奖得恰到好处,目光又格外真诚,半点也不像恭维。
师从烨坐在他对面,翻搅两下,将碗里的葱油拌匀,这才说道:“是吴优做的。”
“那这葱油,总该是皇上熬的吧?”这会儿胃里装了不少吃的,季冠灼半真半假地埋怨道,“乌乡口味清淡,吴优若是能想起来熬葱油,我也不必当几个月的和尚。”
他一向是浓油赤酱派的坚实拥趸,又不想吴优他们为他费太多心思,忍了好几个月。
对师从烨的夸奖,他句句都发自肺腑。
师从烨未尝再抬头,稍缓的眉眼却表明他心情不错。
面吃完后,季冠灼垂眼继续思索暗卫之事,余光却不由得扫过师从烨。
他有心试探一番,想知道老祖宗到底是如何看他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