你是油盐不进啊。
给时忆递了个爱莫能助的眼神之后,岑旧便道:“不知道友的师尊是……?”
“死了。”邝微道,“死人的名字还需要知道吗?”
岑旧:“……”
岑旧被噎了一下。
头一次遇见这种两三句话就能把天聊死的人,就连岑旧都有些吃不消。
他笑容不变:“道友,不二禅宗现在的宗主是谁?”
邝微不顾时忆的挣扎,就这么拎着他走在前面,闻言头都没回地答道:“我。”
岑旧:“……?”
时忆:“???”
时忆突然停止了挣扎。
啊?
这个傻大个是不二禅宗现任宗主?!
因为不二禅宗实在是太自闭了,多年没有下过雪山,其他修士自然不知道内部的权力更迭。
但时忆却觉得心拔凉拔凉的。
招惹谁不好,他怎么招惹上了个魔修宗主。
邝微不会是打算把他带回老巢杀人灭口吧?
邝宗主走着走着,忽然发现一路扑腾的时忆没了任何动静,他疑惑地垂眸看去,差点喜提一个马上吓死的咸鱼。
时忆察觉到邝微的目光,顶着死鱼眼看他:“你是不是在报复我?”
邝微:“?”
邝微认真回答:“我没有。”
“真的,”他道,“那些典籍的文字应当只有你能看懂。”
因为怕沐安还在不二禅宗逗留,岑旧便让三徒弟先回时忆洞府等着。反正时宗主房间那么多,有客房可以睡。
他走在路上,和前面邝微落了一段距离。
岑旧还是在想沐安这一次的做法。
他不太信这家伙突然改变了本性,更像是出于某原因,不能下死手。
说来也是奇怪,平天门当初作为第一个被剿灭的门派正是因为门派弟子稀缺,且战斗主力不足。可如今看来,无为宗和不二禅宗也符合这样的条件,但在那之后,沐安甚至宁愿去论道大会作妖,也不愿意来这里拿神器。
难道无为宗和不二禅宗背后有什么让沐安忌惮的渊源?
岑旧蹙眉。
*
白玉京。
带着鲛纱的白衣修士坐在正殿上,他面前摆放着一个矮小的琉璃茶几,茶几上面有一个素净的瓷瓶,瓷瓶里放着一枝寒梅。
寒梅旁边有几本看起来年代久远的典籍。
沐安伸出纤长的手指,翻开了典籍的第一页。
他只是大致知道这些典籍记载着什么内容,却也是第一次看。
入眼是一群缺胳膊少腿、歪歪扭扭宛如什么密文的花里胡哨的文字。
沐安:“……”
他看不懂。
红莲笔(2)
沐安忍不住又把典籍从头到脚翻了一遍, 最后得出一个结论:完全看不懂。
白玉京空旷的正殿中到处都是冷色调的白水晶装饰,就连墙壁、地板与天花板都统一用了水晶。澄澈的水晶映照出一片素白的大殿,到处互相倒映着, 仿若进入了眼花缭乱、又光怪陆离的虚幻梦境。
而穿着白色衣服、蜿蜒青丝的青年就坐在正殿中唯一一抹其他色彩的椅子上, 他面前是琉璃通透的茶几,一阵风从正殿外面出来, 吹得他衣摆微动、青丝缠绵。四周静谧无声,也不应当会有旁人的动静,毕竟整个白玉京都是沐安一个人的独角戏。
鲛纱挡住了青年的冷白面容, 只露出一点纤细修长的脖颈, 偶尔随风抚动时,能够影影绰绰从轻薄的鲛纱中透露出模糊的五官,尽管如雾中看花, 但依然能够确认的是他虽然心底恶劣不已, 却有着一套透过鲛纱都能隐约溢出来的漂亮皮囊。
沐安合上典籍,他的葱白指尖在发黄破旧的书皮上轻微地敲了敲。一个人时,他鲜少会做这种多余的动作, 足以证明沐安现在的心情已经过分烦躁,甚至烦躁得都有些无法抑制情绪的波动。
鲛纱下那双微弯上扬的眼俯视着琉璃茶几上的典籍,目光幽幽,像是要把书皮盯出个洞来。
好半晌,沐安才发出一声喟叹, 声音在远处荡成鬼魅的回音。
“这就是……红莲笔所写下的天机吗?”
也不知道在跟谁说话。
沐安敛了眸, 不由得想起刚进入不二禅宗时遇到的事情。
他对神器有贪图,便精心罗列了一整个计划, 尽管计划中多有波折,并且出来了个小孩蹦跶不已, 像是在玩一场家家酒一样,恶劣地抢走了他的所有目标,宛如一场幼稚的挑衅。
沐安的计划被截胡,他也不生气。这个在白玉京孤独许久的修士从来没有体验过,人类是应该拥有什么样的感情体验。
他很好奇,但百思不得其解,于是曾经切割过自己的魂魄,往人间扔了几个自生自灭的分身,但最终回收这些分身时,沐安犹然觉得乏味不堪。
自以为是万物主宰的人类,其七情六欲也不过如此,就像是一碗煮好的羹汤,自作聪明地添加了不同味道的调料,最后出锅时只能尝到百味陈杂的混乱,混乱之后,便是满舌苦涩。
所以计划失败就失败,沐安只不过想做一次尝试,他像是个冰冷的傀儡,麻木地按照指令继续执行着。
比如……在几大门派中,挑选几个成功概率最高的提前下手。
但这个时候,沐安出乎意料地失败了。不但失败,他破天荒地尝到了一点漫长仙途寂寥中第一种情绪波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