伏念琴可以操控生灵的神智,本就是上古大妖也就是古神的魂魄炼制,所以硬控一个混沌不在话下。
一路顺风顺水,畅通无阻。
岑旧站到了棋盘中央。
他离得近了,才发现混沌并不是远处看到的那样真的一片虚无。
黑雾缭绕,构成了一只恶犬的形状。
不是真的没有形体,那就好办了。
伏念琴上的琴弦流光脱离,丝线丝丝缕缕地缠上了混沌的躯体,将它捆了个结实,以防万一,岑旧还用百花灯给它编了个一时半会脱离不了的幻境。
准备做足,岑旧这才弯腰去拿烂柯棋谱。
指尖刚碰到棋谱纸页,却感觉到一股流火般的灼痛。
天道道韵附着在棋谱上,向岑旧散发出来了警告。
岑旧:“……”
岑旧冷笑一声。
他乌发上捆着的红色发带猛然蹿出凤魄,红焰蹿到书页上,将本就可怜的一丁点道韵烧了个干净。
拿起棋谱,翻到最后一页的残局。
岑旧掏出红莲笔,问道:“给这个答案,我不算挑战天道吧?”
红莲笔:“……”
岑旧:“我只是想下个棋,我有什么错呢?”
红莲笔:“……”
岑旧:“不说话的话,就把你喂混沌哦。反正你也挺鸡肋的。”
魔……魔鬼啊!
红莲笔哆嗦两下,在岑旧的死亡威胁下,颤颤巍巍地在书页上标注了重要点位。
“停。”岑旧对众人道,“跟着我的点位走。”
只要能够顺利解出一百二十个残局的其中一个,便可以通过烂柯棋谱的难题。
所有人按照岑旧的指点,站到了该站的地方时,岑旧蹙眉望向了谢冷玉。
“谢师叔,你为何不动?”
谢冷玉露出来了个笑容。
“我动不了。”她说。
蓬莱岛(27)
根本就没有观察的点位, 谢冷玉知道的。
假若她真能推演出来,破解棋局根本不在话下。
谢冷玉撒了个谎,好在她一向擅长撒谎, 高明得骗过了所有人。
扭曲一点视野, 做出她没有被混沌侵蚀的障眼法,对谢冷玉来说还是做得到的。
对付一下混沌, 倾尽全力去减缓它吞噬自己的速度,也是可行的。
从一开始,谢冷玉就站在了错误的点位。
她不确定固定的点位究竟有多少个, 便想着拿自己永久地给所有人排除一个错误的位置。
谢冷玉不是慈悲心肠。
或许她的外表会让某些人生出某种误会, 但谢冷玉其实从没有奢想过要救下所有人。
对她来说,自己只是在尽力而为的拯救。
云泽派的孩子们不能死,她们还有大好的前途。
凤梧宫的孩子们不能死, 谢冷玉能够猜到程虚怀要做的某种举措。
这些年轻人们未来将会成为海晏河清最中坚的力量。
至于其他人, 想活,谢冷玉便也可能地不让他们死。
终归不是神明,与天相争, 焉能祈愿保全自身?
谢冷玉意识到了自己作为凡人身躯的局限。
论资质,她不如师妹。
论心性,她也远不如一些小辈。
能做到的,实在太少,且微弱到有些渺小。
棋局破解后, 星象终于不再被强行凝滞在天空上, 繁星闪烁,月光如华。
漫长的黑夜已经走到尾声, 远方的天霭掀翻起一抹鱼肚白色。
“为什么?”
谢冷玉被蓦然的问话拉回现实。
她看向对面的青年,没有回话, 笑容依然如沐春风,只是举起了双手,挽起袖子,混沌的分支将她的小臂以下缠绕得密不透风。
已经蔓延到小臂了,再之后就是胸膛。
谢冷玉很快就会和先前死掉的人族一样,被混沌淹没口鼻,湮灭于虚无。
即便如此,她还是在微笑。
“我不能动,你们走吧。我看着你们走。”语气寻常的,就像凡间的长姐叮嘱外出玩耍的孩子们。
岑旧默然。
过了一会儿,他才又问一遍:“为什么?”
为什么不和他们早点说明白?
为什么不求救?
为什么直到现在还是如此心甘情愿?
谢冷玉温声道:“没有为什么。”
在她的世界,没有问题,只有答案与行动。
一旦做了决定,谢冷玉不会再去动摇任何有关的心神。
她不能预判到岑旧和傅煊凪的到来,因此以身探测错误点位,是谢冷玉当时唯一能够想到的,最冒险也最保守的做法。
等到他们来,情况又已经太迟了。
谢冷玉的温柔,是一种冷静到极致的漠然。
对她来说,已经无解的问题便不能称之为问题,问题总有方法,没有方法的死局不如安然受之。
顾羽在原地愣了许久,甚至还没有从方才的喜悦中缓过神来,于是心脏一半狂喜一半酸楚,连带着整个人都好像撕扯出了两个存在。
他终于明白,最开始心头的有关谢师叔的不安的预感是从何而来。
顾羽是这些人中最先从岑旧与谢冷玉语焉不详的交锋里反应过来的。
他红了眼圈:“谢师叔,你……”
可是剩下的话说不出来,该说什么呢,他们是既得利益者,是真正的帮凶。